讲座回顾|郭净:自然圣境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
嘉宾:郭净,云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,民族史博士
去年12月底全国自然教育网络人才培养委员会的培训师大会上,郭净老师带来一场题为“自然教育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"的分享,大家深受启发。这次盖帮大会相邀,郭老师正忙着两本新书的出版,承诺之后再来做直播,这一次我们分享的是他之前另一场题为《自然圣境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》的演讲文字稿。
自然圣境中的生物文化多样性
题目中三个关键字:灵山、自然圣境、生物文化多样性。为什么合在一起,稍后解释几个概念。图片中的山,是德钦县的卡瓦格博雪山。我们看一座山有不同的视角,有游客、植物学家、社会科学家,还有当地人的视角。这些视角跟自己的兴趣和专业有关系。
当地人对自然有整体性的观察和认知,对于自然景观和文化,并不作严格的区分。藏族人有个上中下三界观,上界的“拉”,指的是天上的神灵;第二部分指中界,比较复杂,不能简单地算是神或鬼,是人以外的各种生灵,重要的比如地域神(土地神),其他的神跟它都有一定关系。我们所说的山神,也是其中一部分。下界是“鲁”,水下的神,比如沼泽地的青蛙、蛇。下界的神,跟古代楚国的观念非常相近,有一副战国帛画里的下界神,就是鲁一样的神。这么样一个复杂的环境,我们怎样去认识它?
「提问:我们做田野调查的时候,或者是旅游的时候,用什么视角看一座山?」
一、环境观念的演变
现在我先从环境观念的演变,简单做一个介绍,我没有好好研究过,此前受到两个人的启发,都是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,一个是吕植老师,我们在大理开会的时候交谈比较多,请教她中国环境保护的历史。她给我讲了脉络,启发了我。第二个是曾在山水工作过的一个年轻人,叫做高煜芳,他在美国读双学位,一个是保护生物学,一个是人类学,同时具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两个视角,这几年发表了一系列文章,我都收集去看了。
清华大学组织为明年冬奥会,出一套冰雪文化丛书,高煜芳在跟青海的高僧扎西桑俄合作写《雪域高原的三重世界》,应该会非常精彩。吕植老师也在写一本书,讲了前半生在西部山区做调查的经历。在准备的时候,我还查阅了许多论文,由于时间关系,就不一一列出,大家可以自己去查看。
浪漫的理想主义隔离式的保护方法被摆布的土著人民图上是1871年美国画家Thomas Moran画的黄石景观,这是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,当时组织了一个考察团,去决定要不要建国家公园。
右边的照片出自著名摄影师亚当斯,他拍的是另外一个国家公园“优胜美地”。上面的一幅画和一幅照片,表现了当时的人们是怎样看待自然保护地的:纯粹的自然之美,无人的壮丽景色。早期美国人对保护地有个非常核心的概念,就是荒野(Wildland):有雪山、有岩石、有森林、有动物。当时看来,是一个很崇高的概念,现在看则是有问题的。
问题是什么呢?第一,它是一种浪漫的理想主义,多美的自然,跟人没关系;第二,我们把地圈起来吧。美国最大的环保组织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(TNC),在早期就干这件事,花钱把“荒野”买下来,做成国家公园。旅游者可以进去,但是里面没有人在生活。所以叫做隔离式的保护,或者堡垒式的保护,这是完全跟人隔绝开来的保护方式。第三,实际上这个地方是有人的。大家都知道原来美洲是有印第安人的,有人说几千万,有人说一亿人,最后杀得快绝种了,北美洲有大片的“荒野”,除了自然的区域以外,很多地方是人为制造的。
在当初建设保护地的时候,印第安人是不被考虑在其中的,不管里面有没有印第安人,它都被当做是一块荒野去对待。我列了一篇论文的题目(高科“美国国家公园建构与印第安人命运变迁—以黄石国家公园为中心(1872—1930)” ),专门研究国家公园与印第安人的关系。今年有一部美剧非常火,评分9分以上,叫做《黄石》,讲白人农场主、保留地的印第安人以及开发商之间相互博弈的关系。说明黄石从来就不是没有人、没有冲突的地方。
美剧《黄石》剧照
看了之后才知道,原来黄石周边还有那么多人,本来印第安人是住在黄石里面。一开始建黄石公园,里面有一部分印第安人,因为国家公园是美国国会立法来批准的,里面不能点火、打猎。但是印第安人经常要点火、要打猎,所以经常遭到法律的制裁。到了本世纪后期,情况开始变化。人们发现印第安的文化挺有意思啊,来,我们让他们进黄石来表演吧。从被驱赶变成了被表演,印第安人的命运就是这样。现在美国的环保界,有许多关于印第安人和国家公园之间关系的著作,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来看。
这样一种保护形势,从19世纪后期,一直延续到1970年左右,后面发生一个重大转折,起因于一个世界性的运动兴起,在美国叫做民权运动(Civil rights movement)或平权运动(Affirmative Action),两个含义还不一样,民权运动是美国黑人发起,延伸到妇女和性别歧视等领域,各边缘群体要求拥有平等的公民权利;这些权利在法律上怎么得到承认,这叫做平权运动。而第三世界如拉美和东南亚的运动属于民族解放运动,但跟民权运动也有关联。这些运动本身非常热闹,后来参加运动的人去了哪里呢?他们走了三条道路:
第一个,武装斗争。在日本,学生组织了联合赤军,其实就是红军,从中国借用的概念,当时中国的文革影响很大,欧洲、法国、德国都有类似的组织,连意大利总理都被杀掉了。日本的联合赤军头领就是照片中的女子,叫做重信房子,老了之后才被判刑,制造过劫机事件,这些人是有理想的,但是走上了一条邪路。最后运动失败,内部自相残杀。这是一条出路,但是在所有国家都失败了。
重信房子
第二条路是回归日常,去做上班族,每天通勤、上班、养孩子、照顾家庭。第三条路,搞环保(笑)。环保实际上在国外是跟社会运动有关的。
中国纪录片人与土本典昭夫妇合影(易思成提供)
这张照片,是一群中国纪录片人(包括我)跟日本著名的环保纪录片导演土本典昭的合影。他已经去世了。他也是从拍摄社会运动,转向关注因环境污染受到伤害的水俣病患者(具体参见我的文章“土本典昭的中国记忆”)。他前期有一部纪录片叫做《游击队员前史》,讲学生的社会运动。
土本典昭团队
1965年他开始转向,当时日本出现一个非常可怕的疾病——水俣病。日本海边有家工厂长期排放废物,由于水银中毒,导致日本几千名渔民得了这种可怕的疾病。看这双手,整个人都变形,小孩生下来就变形。这张海报是我临摹的土本典昭家里的一张电影海报,他用的这样一双手来表达对社会不公的抗议。他是非常典型的具有人文关怀的一个环保纪录片大师。光是这个病,他就拍了17部纪录片,一直到他去世为止。他跟中国的关系非常紧密,他曾是日本共产党,后来放弃了走武装斗争的道路,用纪录片为那些无法发声的人们说话。
在上述社会运动的影响下,环保运动由原来根本不关心人、只关心荒野的运动,变成了一种将环境与人和文化联系起来的运动。由于民权运动和平权运动,强调的是边缘群体、受压迫的那一部分人的权利,在保护地就是印第安人,还有非洲、拉丁美洲,那些被驱赶到保护地之外的人,他们都是弱势群体,这部分人叫做原住民。
原住民的自然权利是什么,我归纳一下,大致有3个方面:第一个是生存权,第二个是发展权,第三个是传统知识产权。为什么叫传统知识产权?这些知识没有人来发明,找不到原作者,无人来报名申请专利。它是千百年来,一代一代人传承下来的东西,不能归属于一个人,是属于一个群体、一个族群的,所以叫做传统知识产权。
1980至1990年代,环境研究发生社会和文化转向。由于关注生存发展权,所以要把社会关系纳入到生态研究中来。不只是研究生态环境,人的群体、社会关系、阶级、城乡关系都成为环境研究的要素。由于关注传统知识产权,所以要把生态放入文化研究中。在文化的整体性框架中去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。第三个,要讲故事,即关于环境的认识不是都写成学术论文,只在学术圈里分享。既然要关怀原住民,就要用当地人听得懂的方式讲话,所以要讲故事。这是环境研究方面,三个文化上的重要转折。
环境研究与文化研究的演变,在中国有个标志性的学科,叫做“民族植物学”。裴盛基是中国民族植物学的创始人,1985年他还创立了一个NGO,叫“云南省生物多样性和传统知识研究会”,这可能是最早把生物和文化研究联系起来的机构。他们的研究区域很有意思,都是一个植物区和民族文化区连在一起的选择(滇南热带植物区和孟高棉语民族文化区、滇西北东喜马拉雅植物区和藏缅语民族文化区、滇东南古特有植物区和壮侗语民族文化区)。在当时是非常前卫的,现在也是前卫的,很少看到哪个环保NGO把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区域联系起来去研究,在教育界也很少见。顺便一提,参与筹办我们讲座的“在地自然”,创始人就是这个研究会出来的,从美国读书回来,再创立在地自然的环境教育机构。
学界的文化转向,逐渐导致了国际共识,在联合国的教科文组织主持下,产生了很多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的国际公约,把知识界的认识上升到了国际行动的层面。尤其是世界自然和文化的双遗产,旨在把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区域联系起来,这种双遗产在中国认定的有4座山:黄山、峨眉山、泰山、武夷山。
还有一个产生世界性影响的概念,叫做自然圣境(Sacred Natural Sites)。1998年,由裴盛基老先生等云南的植物学家推动,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西双版纳召开了自然圣境会议,认定“自然圣境”是环境保护的核心理念,把以前视为“迷信”的,由当地人所尊崇的神山、圣水、神林等与自然保护地联系起来,指明了两者密不可分的关系。明年(此处实指今年,2021年)第十五次生物多样性公约大会在昆明要召开,如何认识,宣传少数民族“自然圣境”的意义,并赋予原住民参与自然圣境保护的权利,是社区、学者、环保工作者和政府部门都需要认真思索和落实的。
最近,环境学研究又进一步提出了“生物文化多样性”的学术概念,直接把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合并成一个术语。毛舒欣等学者提出: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有三个共同点,第一是空间重合,生物多样性丰富的地方,往往文化多样性也非常丰富;第二是协同进化,二者是一个互相促进、互相制约的过程;第三,它们面临着共同的威胁。在项目地工作的环保人就说过,目前碰到的问题是,文化消失得比生物更快。在很多地方,文化逐渐失去了维护生物多样性的功能,这是我们面临的严峻局面。
毛舒欣 沈园 邓红兵“生物文化多样性研究进展”《生态学报》2017年24期
由生物文化多样性的概念又延伸出一个视角,叫做生物文化视角。我们看问题、看生态,不只单单从生物、从文化来看,而是将二者看作一个整体。再延伸出一个方法,叫生物文化路径,我们做环保的时候,不能仅仅说动物、说植物,或只说少数民族,应该把他们作为整体来看待,看相互依存或冲突的关系。
「在这里我又要提出一个问题,你自己的环保实践,是否有理论支撑,与理论并行?」
我认识很多搞环保NGO的人,一个共同的问题是,这些机构缺少理论的支撑。都是在不停地接项目,一个接一个做,甚少积累。做了十年,机构有自己的理论吗?有一套方法吗?很多人说不出来,只知道做具体的项目。包括我们自己的机构乡村之眼,也存在这样的问题。所以在梳理之后,要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。
生物文化多样性研究在我国的最新进展之一,是尝试地理空间的分析,这里来看看两个地图。一个是荒野地图,这在美国、欧洲非常普遍,他们都做过自己国家某一个地区的荒野地图。什么叫荒野地图?即荒野地在空间上是怎么分布的。我们的认识通常像左边,以为人和自然是黑白的关系,人和自然用一条线切断。其实不是的,从人造的世界到荒野是一个连续变化的光谱。比如这边离荒野地近,这边离荒野地远,中间有很多过渡的地段。学术上叫做荒野连续谱。
荒野地图正是基于荒野连续谱来制作的。中国的荒野地图是2017年一个清华的博士研究生曹越和两位老师做出来的。这个地图非常有意思,越偏蓝色、绿色的地方,荒野的质量就越高;越偏黄色红色的地方,越被开发得厉害,离荒野越远,这在地图上一目了然。有趣的是,它跟大家知道的胡焕庸线可以联系起来。1935年地理学家胡焕庸从东北的瑷珲,到云南的腾冲划了一条线,在东边分布着全国90%以上的人口,在西边是不到10%的人口。这条线被很多人运用,直到现在都有效,比如灯光分布、公路分布等。
曹越、龙瀛、杨锐“中国大陆国土尺度荒野地识别与空间分布研究”《中国园林》2017年6期
(指标:对聚居点遥远度、距道路遥远度、生物物理自然度、外观自然度评估,得到荒野度指数,以定义荒野地的质量)
在荒野指数地图上,胡焕庸线东西两侧的差异非常大。另外,我们把这张荒野地图同中国少数民族的分布图对照,会发现两个图看起来挺像,是不是真的像?我们想象:如果把少数民族分布的文化地图和荒野地图叠合在一起,会得到怎样一个结果?有人做了,下面这张图是中国科学院几位学者在2019年发表的中国西南地区的生物文化多样性地图。就跟我们说的最新理论观点完全联系在一起。红色的地方是生物文化多样性高的地方,澜沧江流域、元江流域、横断山区,大部分在云南。这张图对于我们做云南的环境研究和环保是非常有用的。
「再提个问题,他用的指标是少数民族的人口分布,这个指标合不合理呢?是不是还有更合理的指标?」
比如我就想到,神山的分布会不会是一个更有说服力的指标呢?说不定可以把整个西部山地的神山都调查以后,把神山地图跟生物文化多样性地图叠合在一起,会不会得出一个自然圣境的分布地图?可能会非常有趣。大家还可以寻找其他的指标。
又联系到另外一个地图,美国有个动物学家哈里斯,做青藏高原动物研究的,写了一本书叫做《消逝中的荒野》。他画了一条线,其实跟胡焕庸线是非常接近的,这条线是中国的畜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分界线。哈里斯的观点就是:在畜牧文化区,人和野生动物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;在东部的农耕文化区,人跟野生动物的关系是疏远的。也可以理解为,西部的文化离荒野近,东部的文化离荒野远。
你看,几个地图相互得到的结果,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。对这些地图,我们都有疑问,所以我自己又画了这样一张地图。我们考虑中国甚至东南亚、南亚的整个大区域,大概有几个重要的文化经济圈。按照哈里斯的说法,第一个区域是胡焕庸线以东的园艺农业区,这里搞精耕细作,因为人口密集,必须在很小的土地上获得很高的收成,所以基本上是单一种植。这块区域有多大,我没调查过,主要是指汉族地区。
第二个区域是东北兴安岭,以前主要是狩猎采集文化占主导,如鄂温克、鄂伦春等东北的几个少数民族,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。蒙古、青藏高原一直延伸到中亚草原地带,整个大片以畜牧文化为主。
有趣的是下面蓝色的这片区域,范·申德(Willem Van Schendel)、詹姆斯·斯科特(James C. Scott)给它起了名字叫做Zomia,在人类学里非常火的词。这个词是南亚地区的山地民族专用的词汇,意思是“山上的人”,我们叫“山民”。从印度到东南亚到缅甸,一直到云贵高原,甚至辐射到广西、广东北部的山区,都可以被叫做Zomia,斯科特的定义是:在坝区建立国家制度的文明,总是试图把Zomia山地的人民纳入统治范围;而山民为了避免被统治的命运,在漫长的时期当中形成了逃避国家的艺术。山地民族分散的生产方式,包括刀耕火种,以及社会组织、贸易方式、政治组织,宗教信仰等等,都是为了逃避国家的管理。
坝区的国家要去征服这些山地民族,向他们收税,把他们纳入统治区域,那么这些山地民族就采用水一样的方式散开,根本就不聚集在一起。我今天刀耕火种,明天就换到另外一个地方;我也不结成大的群体,都是一些小的村子,怎么统治,统治不了。斯科特有一本书叫做《逃避统治的艺术》,已经翻译成中文了,可以去看看。
二、滇西北的环保实践
上面是环境理论的演变,下面来讲实践。我们只讲滇西北,其他不太清楚。滇西北的环保实践开始于1983年,介绍一本书《守山》。由于滇金丝猴,1983年国家建立了白马雪山自然保护区。最早去的几个人,肖林(德钦藏族)、龙勇诚(动物所年轻研究者)、老柯(美国博士)、钟泰(德钦纳西族),他们几个是创造了历史的人。云南整个的环保运动,以及村民的社区共管,都是从白马雪山起步的。大家要找这本书来看,是肖林35年的经历,写的非常好,很精彩的一本书。
上世纪80年代搞环保的非常少,到了90年代,中国一下子出现一批环保领袖。简单介绍:索南达杰,扎巴多杰,两位都是为保护藏羚羊被杀害的。下面是梁从诫,自然之友的发起人,他父亲是梁思成、他爷爷是梁启超。龙勇诚,研究滇金丝猴的;中间一男一女是唐锡阳、马霞,白马雪山环保运动的推动者。下面这位是沈孝辉,他有一本非常著名的著作《雪山寻梦》,写了白马雪山的事情。这位是奚志农,还有吕植老师。吕植老师最早研究大熊猫,是北大第一个动物学博士,后去美国留学,加入WWF,回到中国为一个环保组织保护国际(Conservation International)创立了中国办公室,又创立了本地环保机构山水自然保护中心。这位是裴盛基,创立民族植物学派。这几位是90年代影响比较大的环保领袖。下面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隔着澜沧江,有两座雪山,一个白马雪山,一个卡瓦格博。这两座雪山在90年代同时各自发生了重要的事情。卡瓦格博是登山。为了反对登山,当地藏族出来念经、把登山队挡住,做了很多事情。前面讲的很多环保人士都加入到其中,推动卡瓦格博被列为禁登山。给中央的信是梁从诫写的,写给全国政协。这是由登山转变成环保的事件。当时奚志农写的文章,提出的口号是“留下最后一片净土”,他是从环保角度来说的。
那么白马雪山发生什么呢?90年代砍伐非常厉害,当时大卡车一车一车进去,每天不停地拉木头出来,森工队在砍、老百姓也在砍、大家都在砍。很多地方都砍成光头了,现在白马雪山很多地方是次生林,不是原始森林,原始森林是在比较深的地方。上面这张照片,是我乘车过白马雪山拍的,这个样子的。这个事情被环保人士特别是奚志农捅出去,他特别有热心,胆子也大,直接写信给中央说这个地方在砍树。
1998年整个长江流域发生大洪水,刚好跟白马雪山砍树这个事情撞在一起,中央就下令长江上游全部禁止砍伐,施行天然林保护工程,即“天保工程”。所以,这两座山跟中国的环保史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。今天特意拿出来讲一讲,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故事,只有我们比较老一点的人知道(笑)。(台下补充:今年又在讨论,因为今年又有大洪水)
现在想要强调的是,当地人做了什么?许多事情背后,往往当地人是被忽略掉了的。当地人做了什么呢?由于登山事件的影响,德钦县的藏族开始自发地写书,很多人都出书了。第二个是在1999年成立了一个自己的民间环保组织,叫做卡瓦格博文化社。我还不敢肯定,它有可能是藏区的第一个环保组织,由云南人成立起来的。他们的主要成员是肖马、斯朗伦布(社长)、扎西尼玛(诗人)、钟华、此里卓玛,他们几位是卡瓦格博文化社的。中间这位是马建忠,他也是中甸的藏族,是林科院的科学家,被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聘请为项目官员,做了很长时间,做了很多神山的调查。仁钦多吉是迪庆藏医院的医生,退休后自己在家办了一个博物馆,叫做卡瓦格博博物馆。不但办了博物馆,而且参照卫星地图,请白族工匠做了一个巨大的卡瓦格博沙盘,比我站起来还要高。现在还在他家,可以去参观。
沙盘照片(提供:彩云指南)
下面《雪山圣地卡瓦格博》这本书,是仁钦多吉与祁继先老师两个人共同翻译出版。1999年就出版,非常早的一本书。云南藏族非常特别,不光是写书,还拍了不少纪录片,这就是当地人做的事情。通过自我教育,来传达自然圣境和环保的观念。
在1998年,美国最大的环保组织大自然保护协会(TNC)到了云南,跟省政府合作一个项目,叫做滇西北大河流域保护与发展计划,在云南滇西北4个地州(迪庆藏族自治州、大理白族自治州、丽江地区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),做生物多样性的调查和环境保护。我们有一个团队,由不同民族的人组成,做了迪庆州的文化调查报告。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呢?大自然保护协会在进入云南之前,它所用的保护方式就是刚才所说的,早期的保护方式。圈一块地,建立国家公园或保护地,然后不许人进去,保护起来,也不考虑文化,他们一直都这样做,在全世界圈地非常多。但是到了云南不行了,这四个地州到处都是人。怎么办?必须跟当地学者合作,了解当地文化,解决当地的生计问题,才有可能来做环保。我们跟他们合作,主要做这个事情。
雨崩村长安布、藏族学者章中云、保护区专家木保山
照片中间是德钦出生的藏族学者章中云,前面这位是雨崩村的村长,后面这位是美国的环保专家木保山,他是攀岩高手,据说昆明西山的上百条攀岩路线都是他开辟出来的。我们跟他一起去做调查,还有美国记者跟着,做的主要是考察神山圣地。TNC跟云南学者所做的一系列生物文化多样性项目,其中非常有意思的如“照片之声”,照相机给云南四个地州的少数民族,让他们拍生活环境、自然环境。还有一个“旧影重拍”(repeated Photograph),是木保山搞的,他看洛克(Joseph Rock,1884年-1962年)在云南拍的照片以后,自己发明了一个方法:带着相机到洛克每一张照片当年同样的地方,以同样的角度去拍摄。结果在美国变成了一个与环保有关的学科,耶鲁大学专门叫他去开过课。
TNC在云南所做的事情,在美国造成很大反响。记者跟回去报道后,在美国引起很多争议,核心是“是否过度地关注生物多样性,忽略了文化多样性,忽略了当地人的权利”。为此华盛顿大学出版了这样一本书,书名翻译成《图绘香格里拉》(Mapping Shangri-La),讲的就是TNC在云南藏区做的事情。木保山专门写文章,告诉美国学者,TNC在云南是做了文化多样性的,只不过是做的远远不够,而且跟云南学者的观点有很大差异,因为毕竟他们原来有自己一套方法。
这一套华盛顿大学出版,关于中国西南的的丛书,主编是斯蒂文·郝瑞(Stevan Harrell),他手下有好几个中国研究生,回国后做环境研究。最近他发表一篇文章,说生态环境是被错失的历史视角。什么意思呢?在中国历史的研究中,生态环境仅仅被当成一个背景,一个王朝或者政治史的背景,前面演戏的这些人是主角。应该把生态环境也当做主角去研究。这个观点非常有意思。美国另外一个环境学家唐纳德·沃斯特(Donald Worster)也发表了一个理论,叫做:传统历史学者,边缘化了非人类的世界。在我们的历史研究中,荒野是被边缘化的、不受重视的。而这个美国学者是研究美国环保史的,其中有一本书翻译过来了,叫《帝国之河》,大家可以找来看看。
「那么我又提一个问题,随着荒野被边缘化,那些与荒野有着密切联系的人群,是否也被边缘化了?」
我个人的感觉也是肯定的,西部这些民族,在主流社会很难听到他们的声音。他们跟他们的荒野一起被边缘化了。可他们居住的地区,占了中国一半以上的面积。他们的世界里,还有野生动植物的一席之地。
滇西北环境实践,我们也参与了。我们做这些事情,有一个小的团队叫做“白玛山地研究中心”,设在云南社科院,人是各个地方的。2000年开始活动,2013年解散了。我们做的工作主要有两项,第一项是自然圣境调查,也叫神山调查;第二项是影像教育,主要是让当地村民来拍摄纪录片。这个工作也有另外一个团队在做,叫做乡村之眼。
自然圣境的定义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:由当地民族公认的、具有精神和信仰意义的自然地域。这个概念,实际上已经把生物和文化联系在一起了。我们的团队在做自然圣境调查时,出了两本书,我的书是《雪山之书》,当时印了2000册,已经卖光掉了,但因此认识了很多朋友,是个奇迹。还有一本是章中云的《藏族志:聆听乡音》,2006年出版。现在章中云、我扎西尼玛合作在写的一本书是《卡瓦格博圣境图志》。把原来的调查成果,更加细致化,把神山里的村子,神山在什么位置,有什么故事,在内转、外传道路上有什么圣地神迹,用地图、照片、故事讲出来,但是比较研究性的,故事性不强。计划在学苑出版社出版,大家可以关注一下。
卡瓦格博这座山的自然地理定位,用三个概念,第一个是青藏高原;第二个概念是横断山系/横断山脉,民国初年才提出;第三个概念叫“三江并流”,在地质构造挤压最紧密的深黄色区域,形成纵向岭谷区,山岭和深谷交错的地方。三江并流是个新概念,是为了申请联合国的自然遗产而提出。
三个概念定义了这座山。由两座山来定义这个转折点,东边是卡瓦格博,西边是南迦巴瓦。这是自然地理的定位,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,造成气候和生物多样性,有6个气候带,9个植物类型分布。100多年来,西方的植物学家、外交官、植物猎人和传教士,来中国采集了15000多种植物,其中49%来自云南,云南的大部分又是从横断山脉这个地方来的。现在就很清楚了,三江并流区域被列为全球35个生物热点地区,是有历史渊源的。
三、滇西北的神山圣境
卡瓦格博还有一个文化定位,非常有意思。青藏高原,藏族人管它叫做“蕃域”,分为卫藏、康巴、安多三个地区,紧邻的是“姜域”,藏族人对滇西北的称呼,以丽江为中心,在唐宋时期是南诏国、大理国。在蕃域和姜域两个区的交界点,是卡瓦格博。姜域那么小,它的重要性在哪里?这里有纳西族、普米族、摩梭人,都是信仰神山的,而且神山还非常多。我查了摩梭人的经文,神山很多,都跟藏区神山联系在一起。这三个民族都受到藏族的影响,不光是佛教,还受苯教影响。环喜马拉雅这一带,有许多小民族,都是信仰神山的。这些民族对于神山的信仰,与姜域的神山信仰,是不是喜马拉雅地区信仰最底层的东西呢?佛教是后来的,这个信仰有可能比苯教还早。所以这个地区非常重要,虽然小,但它是一个样本。将来对这个地方神山的研究,和对此地生物多样性的研究,是非常值得关注的。
这座山的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最密集的地区,恰好就是卡瓦格博这里。所以为何研究这座山这么重要?通过自然地理定位和文化定位,可以表达出来。蕃域和姜域交接的区域,也是神山分布非常密集的地方,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一共有多少座神山。光是卡瓦格博就有200多座小神山,还不算对面的白马雪山。 卡瓦格博和梅里雪山,是两座不同的山,范围由外传经的路线界定出来,在古代文献上也有记录,梅里雪山就是梅里雪山。关于神山,青海的高僧扎西桑俄等人做了一个分类:有一个外部空间、有一个内部空间,还有一个秘密空间。三个空间各代表什么意思呢,下面来慢慢揭示,今天只能粗略地讲。
上图以明永村为例子,是2003年村长大扎西画的,中间有一条红色的线,藏语叫做“日卦”,翻译过来是封山,称为封山线。海拔差不多3000多米,这样一条线,就把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划分开。这两个空间,简单地说,命名方式不同:红线以上区域的名字都是神圣的,红线以下的名字都是世俗的。怎么个神圣法呢?关于神山的命名,藏族人根据信仰区域的大小,分为1-6个等级。第一个等级是整个藏区全民信仰的神山;第二个等级是一个区域的藏族人信仰的神山;第三个是一个部落联合体信仰的神山;接下来是部落的神山、村落的神山、父系亲族的神山。一共6个等级,云南我们调查主要有4种,区域共同体山神、区域山神、村庄山神、家族-家庭山神。 主神卡瓦格博不光是云南藏族信仰,其中最重要的五个山峰,中间是主神卡瓦格博,旁边是太子、将军、五佛冠、妃子(缅茨姆)。这是整个区域藏族的信仰。根据2003年(羊年)所做调查,全年来转山的朝圣者走这条线,刚好是三江流域,以怒江、澜沧江来的人最多,不光有农区还有牧区来的。不光藏传佛教,还有苯教的,这是第一次看到信苯教的反着转山。藏传佛教是顺时针,苯教是逆时针转的。这张图是明永村信仰的几座主要的神山,其中有几个村庄共同的山神,也有本村的山神。
云南藏族大多是没有姓氏的,比如扎西尼玛,一个村里有好几个扎西尼玛,用大、小扎西来区分,但更多的情况下是用户名来称呼。户名从房子来,房子的名字,又是怎么来的?房子大多是以土地来命名的。表格里是4家人房名的意思,都跟土地所在的位置有关系。通过给房子命名,房子名字又变成户名的方式,原来与地理环境没关系的人,就被融入到地理环境中了。这是人地关系的一种表达。外部空间的命名,以后还需要得到验证。这只是几个村子的调查结果,如果以后整个德钦都调查了,才能得出普遍性的结论。
我们看村民画的地图,神山在哪里,牛场在什么地方,在什么地方采集、获得薪柴……很多元素可以放入地图。我自己感觉,这样一幅自然圣境地图,与刚才光是凭人口来确定文化多样性的地图是不一样的,后者比较粗糙。具体到一个地区,应该要把更多信息、更多指标放在里面,比如把家屋、宇宙观、生计等这些指标放进去。底图是个卫星图或地形图,上面是知识图标,放上文字图画影像信息,叠合起来做成一个电子地图。
其中的关键是知识图标。我举一个加拿大学者在北极做的案例,北极萨米人。什么叫做知识图标?必须用当地文化的知识做,而不是我们的知识来做标准。比如我去当地,藏族人对植物的分类,跟我们是不一样的,就应该用他们的分类方式做图标,看他们对动物怎样分类。比如雪山上第一要画狮子。卡瓦格博山上找不到狮子,但他们的分类中是有狮子的,所以做图标时,就必须有狮子,属于文化观念建构性的东西。要跟当地人去商量,把当地文化的分类体系搞清楚,再去做图标。
这是加拿大学者跟萨米人做的一组,你看图标是不同的动物,全部标在地图上,当地人把盐和矿物放在一起。你们注意,为什么驯鹿放在第一位最重要?藏族人的核心是神山,萨米人的核心是驯鹿,他们的文化圈层,最中间一定是驯鹿,跟中国北方的鄂伦春、鄂温克人非常相像。这一组图标非常有意思,我们现在还没有团队能做到这个地步,我们这本书也没能做到,希望看到今后有团队能做到,要下去跟村民讨论、确认。 加拿大团队是怎么做的?80-90年代的项目,当时北极属于苏联,加拿大要通过很多外交关系跟苏联打交道,当时还没有电子地图。学者们先打印一张巨型的地形底图,用大卡车运到村里,大家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看。这样做出来。这个项目非常精彩。我在中甸开会,碰到这个项目的专家,我们会也没开,大家在草地上听他讲。动态影像也可以做进去,比如电子地图GIS,希望云南哪一个小团队拿出这样的成果,哪怕是一个小村子。
四、国内生物文化多样性的代表成果
最后,介绍国内已经做出来的东西,青海藏族做出来的一本书,叫《年保玉则志》,全部是藏文,正在翻译成汉文。这本书的团队我先介绍一下,是跟山水有密切关系的团队,叫做年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。年保玉则是一座神山的名字,在青海的果洛。这个团队与山水、乡村之眼合作,从2010年开始做神山调查,非常惊人的成果,太精彩了。
书的一开始就说,整个青藏高原像是一片叶子,这完全是另外的知识体系,不在我们的理解范围以内。三江源、三江并流的纵向岭谷区,就像母猪在喂自己的孩子。这不光是想象,他们的知识系统就是这样认知的。内部、外部、秘密空间,运用了现代地图的方法,与传统结合。下图的黄色是黄河流域,绿色是长江流域,中间是年保玉则周围分布的所有神山。
书的第一部分是外部空间,所有湖泊,住的什么样的族群,他们的男女服装,不同部落的服装。再下来,牧区住的是黑帐篷,狗拴在哪里,牛在哪一边,什么地方放灶台,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。山的北边是牧区,山的南边是四川的农区,农区房子结构、农业什么样子、畜牧业什么样子。兀鹫,不像科学家只谈兀鹫是天上飞的一种鸟,而是讲它和天葬是什么关系。做项目时扎西桑俄还拍了一部片子,叫《我的高山兀鹫》,讲天葬场和高山兀鹫之间的关系。再下来,一种很小的鸟,藏鵐,小但很珍贵,怎么去保护它,都写在书里。神山附近的教派有哪几个,寺庙有哪些。绿绒蒿,把不同生长期的形态都拍下来,一般图谱不会放这么多,这种理解把绿绒蒿的生命周期表现出来了。
2010年,我们去年保玉则做乡村影像培训,住在扎西桑俄家,一进他家院子,他讲了一句话,我就记住了。就是书里这张图:如果你的手按在草地上,手掌下就有7种可以治疗疾病的草药;如果你整个身体趴在草地上,治疗你身体所有疾病的草药,都在你身体之下。这个就是牧人对生物多样性的理解,跟我们完全不一样。牧区藏族所理解的植物,基本上是药用植物,所以他们的知识体系是按照药用植物来建立的。以上是整个外部空间的结构。
内部空间——神山、神山群,山里藏的世界,跟我们的桃花源很像,香巴拉这类的概念。年保玉则的主神和眷属、妃子、护法神都是谁,贡品是藏族人用糌粑捏的,据说有几千种。秘密空间——从密宗修行者的角度,去认识的空间。空间的主尊是谁、主尊的坛城是什么样子的、修行地在哪里,修行地是哪一个坛城、谁最早开发的修行地?用现代与传统的方式来展示。
现在说一下这本书用的地标,刚才说了萨米人的图标,是和学者一起商量的。而年保玉则团队完全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独特体系。这只是一个修行地的图标,动物的、植物的都有自己一套图标。他们的团队叫做年目仓,山水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,是我非常想知道的。从他们的著作我才体会到,外来科学家与当地人的合作,对它们产生了很大影响,地图制作是跟谁学的,动植物的调查方式,是跟谁学的?都是跟外面学的。学了之后,全部整合到他们自己的世界观里,变成这样的东西。
我给这本书下一个定义:《年宝玉则志》是打破专科与民科分界,融合现代科技与传统知识,由社区民众完成的第一部生物文化多样性百科全书;为西部山地提供了一个地方性知识体系的范本。应当是中国的第一部这种著作。建议山水、在地把这本书作为教材。用这个方法,来做我们云南的事情,我们完全学得会。更厉害的是,这还不止一本书,是藏族人做的一套书。整个藏区所有神山调查的丛书,这是第一本。丛书的主持人叫洛桑·灵智多杰,原来甘肃省的副省长、牧民的儿子,现在是藏学中心的副理事长。丛书现在出了4本。
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,是手机百科辞典。我们汉族人现在能理解外部世界,保住自己的文化根基,是因为我们的前辈花了一百多年,把整个西方的东西翻译成中文。这是非常伟大的文化工程。现在只要西方出新的,科学的也好,自然的文化的也罢,马上就有翻译出来。这是汉族人厉害的地方。但是其他少数民族在历史上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,现在藏族人开始做了。他们用最先进的手段,用手机来做。手机打开点一个词汇,马上三种藏语方言就念出来。我们汉族人没有把方言放在考虑中,甚至很多地方想用普通话取代方言。但是文化多样性是跟方言联系在一起的啊,这是个大问题。三种藏族方言,变成汉语、英语,顺带做了英语教学。手机百科辞典还在不停扩大当中,很多知识分子、高僧都在参与创作。我们的词典是几个专家做的,没有全民参与。
「所以我自己感觉,藏区在发生什么?中国西部山地在发生什么?是不是在发生一场知识的变革?」
回想起公元8世纪的西藏桑耶寺,是第一个有僧人出家的地方、第一个翻译佛教经典的地方。当时莲花生大士从印度过来,与藏王赤松德赞,和另外一个印度来的佛教大师寂护,三人合称“师君三尊”,共同创造了这所寺院。按照藏学人类学者何贝莉的研究,桑耶寺的结构,象征着佛教须弥山和藏族传统的拉、鲁、念三界观,这两种宇宙观的融合。
在这座寺院里,藏族人翻译了大量佛经。他们将藏传佛教知识与藏族传统山地知识融合在一起,奠定了藏文化传承1000多年的基础。而且现在开始了第二次文化创造,开始翻译现代知识体系,用百科全书的方式,并把这套体系纳入到他们自己的知识体系中,即内外密三个世界。这又是我们没有做过的事,我们是原样搬过来,我们还不清楚怎样放到自己体系中。甚至很多时候,在教育的过程中,把我们自己的体系给甩掉了,原样用了西方的体系。
「所以我又提出一个问题:新的文化融合创造的进程,是否在生物文化多样性聚集的西部山区开始了?为了这样一个创造,在座的我们,能做些什么呢?」
我们不是简单地调查一个植物,简单地调查一个村落,我们应该把自己做的微小的工作,放到整个知识创造的进程中去。这是讲座后期,我想分享的一个观点。
最后,回到唐人的一首诗。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,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山是有灵魂的,跟我们人的文化是有关系的。
我还想引用西南少数民族的说法。
彝族说:溪边的树木是你的舅舅。
拉祜族说:树长高了要掉叶子。
藏族说:我最喜欢的颜色,是绿上再加一点绿,白上再加一点白。
今天跟大家的分享就到这里。谢谢!
文字内容整理自郭净老师的讲座,图片部分由郭老师提供,部分来自网络
郭净老师推荐的参考资料汇总:
祁继先、仁钦多吉《雪山圣地卡瓦格博》章中云《藏族志:聆听乡音 : 云南藏族的生活与文化》扎西尼玛、马建忠《雪山之眼 : 卡瓦格博神山文化地图》肖林《守山》郭净《雪山之书》美剧《黄石》(Yellowstone) 村上春树,小说《1Q84》土本典昭,纪录片《水俣病患者及其世界》郭净文章《土本典昭的中国记忆》詹姆士·斯科特《逃避统治的艺术》理查德 B. 哈里斯《消逝中的荒野: 中国西部野生动物保护》(Wildlife Conservation in China:Preserving The Habitat of China's Wild West)沈孝辉《雪山寻梦》唐纳德·沃斯特(Donald Worster)《帝国之河》(Rivers of Empire: Water, Aridity, and the Growth of the American West)章中云、郭净、扎西尼玛《卡瓦格博圣境图志》(即将出版)毛舒欣等:“生物文化多样性研究进展”,《生态学报》37卷24期。高科“美国国家公园建构与印第安人命运变迁—以黄石国家公园为中心(1872—1930)”1月13日 带你揭秘“隐藏”在自然之友中的体验师们...(作者:自然之友的体验师们)1月14日 在自然中唤醒沉睡的美吧!(作者:豆子)1月16日 做自然的孩子——自然之友•盖娅亲子团(作者:盖娅亲子团)1月17日 盖娅设计:公众参与,共知共行的生态营造(作者:盖娅设计)1月19日 2020圣诞节,我们“玩”了个真的...(作者:讷日苏、萱草、大树、小熊猫 )1月20日 盖娅系列课程长啥样?(作者:盖娅自然学校各课程组讲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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